淮安市洪泽区检察官以案释法：一个“杀猪盘”电诈团伙的覆灭

当发现被网恋男友“拉黑”后，王女士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着对方投资的10多万，是被骗了。她来到淮安市公安局洪泽分局报了案。种种线索表明，她刚刚经历的一场长达3个月的浪漫网恋，以及对方许诺的高回报投资，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事实上，这起诈骗案最终查实涉及的几十名受害人中，有一大半是独身且有一定经济能力的女性。”本案承办人、淮安市洪泽区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副主任云凤飞告诉记者，这是一起典型的“杀猪盘”式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由于受到感情的迷惑，许多受害人甚至在被骗之后都没意识到这是个骗局。经查明，2019年3月至2021年5月间，一方面，犯罪嫌疑人金波（化名）以“高薪待遇”为诱饵，招募大量同乡至境外的菲律宾和缅甸窝点，通过网络交友平台物色诈骗对象，并直接面对受害人，充当“情感聊手”；另一方面，诈骗团伙在取得受害人信任后，引诱被害人在窝点管理的后台软件上投资，从而骗取其资金。2021年12月、2022年6月，江苏省淮安市洪泽区人民检察院先后对这一起特大电信网络诈骗案提起公诉。该案最终查实被害人57名，共计损失835万余元。今年3月初，法院依法以诈骗罪对首要分子金波判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61万元；判处其余70多名团伙成员有期徒刑1年6个月至11年不等的刑罚。其中部分被告人适用缓刑。

“爱情陷阱”步步为营

40岁的王女士离异单身，一直从事餐饮行业，平时喜欢浏览社交平台，和一些喜欢美食的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2019年12月中旬，因为想学习做川菜，王女士便通过某社交软件添加了一位喜欢晒川菜照片的江姓男子。兴趣相投的两人越聊越近，很快就确定了“网恋”关系。交往过程中，江某曾多次提到想带王女士做点副业，谨慎的王女士并没有搭茬。又过了一个月，江某以帮忙为由，让王女士手机登陆“高瓴创投”APP账号，进入“房间”帮他押注。押注结束，王女士发现江某获利1000多元。“眼见为实”，王女士不免有些动心。看着江某一笔又一笔的进账，她觉得日进斗金似乎也很容易。于是跃跃欲试的王女士，按照江某的引导投了5000元。很快，王女士的账户上就显示已经获利700多元，并成功提现。尝到甜头的王女士又投注第二笔资金2万元，且成功提现2900元。两次成功提现，让王女士彻底卸下心防，先后投注资金共计10万元。正当王女士再一次投注，憧憬再次获利时，却发现无法提现。一段时间后，江某将王女士“拉黑”。事实上，这不过是江某及其诈骗团伙的常规套路。据涉案人员交代，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诈骗思路，“养号”是该犯罪团伙行骗的第一步。他们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定期发布成功男性旅游、购物的网络图片，将自己伪装成有钱人，并将目标锁定为26－35岁之间、单身且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女性，添加好友，投其所好，培养“感情”。待俘获芳心，诈骗分子便开始实施行骗第二步——引诱对方在自行搭建的虚假交易平台上“入金”。他们向对方渗透生财之道、赚钱法门，引诱对方下载指定的理财软件，再合成一些获利提现的图片传给被害人，获取被害人信任。而这些交易平台，完全是诈骗分子自行搭建的虚拟平台，可以自行更改盈利、调整K线图。被害人看到的涨跌趋势，不过是一场数字游戏。被害人入金后，往往会经历“先小赚、再大赔”的被骗过程。开始，诈骗分子会将10％的利润加本金一起返现，一旦充值金额超过一万元，后台就会将对方的钱卡住不给提现，并以“账号错误”“系统维护”“需继续充值才能解封提现”之类的理由，诱导被害人继续充值返现。有时，诈骗分子还会引诱被害人登录由后台控制的赌博网站，故技重施，继续压榨。

顺藤摸瓜牵出特大电诈团伙

2020年1月，幡然醒悟的王女士到公安局报了案。侦查人员追查其资金流水发现，其中有5万元资金经过四级银行卡的流转，进入吉林省长春市张某持有的5张银行卡，并被张某于1月26日在ATM机上取走。3月20日，张某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被抓获。张某归案后供述其按照上线的要求，提供银行卡接收资金后取现，再按照上线指定的金额存入相关银行账号。办案民警进一步侦查后，发现张某存入的部分资金系诈骗窝点涉案人员陈某、李某某等人工资。2021年6月，陈某、李某某及其同伙20余人在云南澜沧县被抓获归案。而在他们的口中，这个团伙还有一个“高层”——也就是用高薪把他们诱骗至境外的老板金波。2019年3月至2021年5月间，犯罪嫌疑人金波以“高薪待遇”为诱饵，招募贵州省桐梓县陈某、李某某等人至菲律宾克拉克加入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窝点。此后，金波再次招募百余人偷渡到缅甸勐波，主要负责名为“五朵金花”和“红房子”的两处诈骗窝点。2023年年初，其余犯罪嫌疑人陆续到案。至此，一个横跨境外两国、三个窝点的电诈团伙浮出水面。

电诈之乡地狱还是天堂

今年30岁的金波高中毕业后，因赌博欠下30多万赌债。2019年3月，金波认识了在柬埔寨“白手起家”的阿呆。“其实就是电信诈骗。”金波对阿呆口中的“业务员”生意心知肚明。但看着对方豪车名表，自己却赌债缠身，金波决定搏一下。2019年3月，金波同贵州桐梓的6个老乡一起，几经辗转，来到了菲律宾克拉克某度假村诈骗窝点。该电诈团伙主要通过“聊感情”的方式诱骗女性投资，从中获利。据金波交代，公司分工明确，管理森严。除了老板，还包括主管、财务、后勤、组长或者代理，业务员，窝点通过话术培训、配发手机、制定工资和提成标准，每个人岗位明确、各司其职。首先，新晋业务员会被分编在不同的组，由组长带着“入门”。他们首先都会拿到一本话术手册，并跟着组长学习如何跟诈骗目标谈感情。接下来，他们便用统一发放的两三部手机，活跃在各个社交平台，挑选目标对象，伺机下手。在这里，奖惩也相当分明。“业务员”就是每天通过各种社交软件，寻找“猎物”的。他们的目标是国内三十岁上下有经济实力且单身或离异的女性。通过交友、恋爱，诱骗对方掏钱投资。一般来说，业务员底薪5000元，再按“业绩”提成，最低提成4％，做成“大单”最高可提成20％，当然，如果“业务”能力很强，也可以选择不要底薪，按诈骗金额的20％拿提成。要是你看到某天晚上烟花绚烂，那一定是有人做成了“大单”。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做成“大单”，管理层就会放礼花表示祝贺，还会给业务员发放奖品和奖金。当然，惩罚的措施也十分明确。如果连续3个月没有“开张”，就会被“辞退”，走时还要退回18000元。但是如果是带人过去，除自身业务提成外，每月还可以从管理费中提成1－2万元人民币。也许真的是“术业有专攻”。金波在克拉克的前三个月，一单生意也没谈成，却展现了超强的“招募”能力。于是，他转行干起了管理，即从国内招募更多的人做诈骗业务员。金波担任组长后，又直接招募30多人到菲律宾诈骗窝点。不到半年，金波就赚了60万。2019年年底，金波带着人生的“第一桶金”衣锦还乡，不仅偿还了债务，还准备和女友谈婚论嫁。2020年3月，阿呆又找到金波，鼓动他偷渡到缅甸单干。经不住“一本万利”的诱惑，金波继续以“高薪待遇”为诱饵，从国内直接或间接招募上百人偷渡至缅甸勐波，先后组建“五朵金花”“红房子”两个诈骗窝点。这一次，金波作为主管，直接拿窝点诈骗的提成，共获利210万元。与金波相比，被其诱骗过去的汤健（化名）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初，金波忽悠他这里是“高薪待遇”，“每天就是打字、聊天，不仅报销来回机票，而且轻轻松松就能月薪过万……”同其他人一样，汤健带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成为境外电诈团伙的成员，由“被骗者”变成了“骗人者”。“主管每天盯任务、晒业绩，没有业绩或者业绩不好就会挨骂……”汤健回忆，位于缅甸的“五朵金花”因为那个院子里有五栋楼而得名，每栋楼都有铁门，配有保安，只有吃饭时间可以下楼，院子大门有四个保安看守。“不敢逃跑，被逮到要被打到半死。如果把手机带到上班地方拍照，会被拖出去打或者坐水牢。”有的人“能力”不行，迟迟谈不下生意，就会被老板一次又一次地转卖他人；也有人受不了，或者赔钱走人，早早脱身，或者以身犯险，偷偷逃跑。事实上，无论是“五朵金花”还是“红房子”，亦或是菲律宾的克拉克，背后仍有更大的老板在操控。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们叫什么，也很少有人见过，至今逍遥法外。

斩断电诈黑色产业链

2020年7月，受境外疫情影响，金波带着百万获利回了国，退居幕后，遥控指挥诈骗窝点。但法网恢恢，2021年6月，金波被警方抓获。案件侦办过程中，侦查机关在查找被害人和取证过程中遇到了难题。因该案系涉案人员众多的境外电信网络诈骗，受制于疫情、境外执法环境等因素，隐蔽性强、流动性广、侦查难度大。洪泽区检察院应邀提前介入此案，并迅速成立办案团队。鉴于涉案人员均在江苏省外，办案团队先后两次奔赴1700余公里外的贵州省桐梓县，开展异地讯问复核和认罪认罚工作。

到达桐梓县，办案团队立即分为两个办案组，在当地公安机关办案区同步开展工作。10天时间，办案小组白天讯问复核，夜晚通案整理，完成所有犯罪嫌疑人的主罪复核和认罪认罚，用时一个月完成该案的审查起诉。“我们建议侦查机关将突破重点放在‘人’的身上。”云凤飞分析，“杀猪盘”式诈骗，会牵涉到嫌疑人与被害人之间的情感。因此，即使目的是诈骗，嫌疑人也会对成功诈骗过的被害人的姓名、地址、工作等有较为深刻的印象。按照这个思路，侦查机关可以从“人员链条、资金链条、信息链条”三方面取证，深耕关联线索串并分析。最终，被害人数和涉案诈骗金额均成功实现了“零的突破”：查实被害人数57人、涉案诈骗金额800多万元。与此同时，为了最大程度挽回被害人损失，检察官积极与被告人的辩护人沟通，将追赃挽损与认罪认罚适用、量刑建议相结合，与法院共同努力，为被害人挽回损失138万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