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新长寿时代与健康老龄化

孙亮 北京医院·国家老年医学中心、 国家卫生健康委北京老年医学研究所副所长 按照生物学规律，哺乳动物的寿命是其生长期的5倍至7倍。人的生长期如果按最后一颗牙齿长出的时间（20至25岁）来计算，理论上人的寿命可以达到100至175岁，公认人的极限寿命为120岁。世界卫生组织（WHO）对老年人又进行了细分，65岁以下为中年人，65岁至74岁为年轻老年人，75岁至90岁为老年人，90岁以上为超高龄老人或长寿老人。长寿时代同时也意味着这些65岁以上的老人可能有1/4的时光要与某种程度的疾病或失能相伴，人类需要向健康长寿的新目标突破，让老年人活得长、活得好、活得有尊严，即在长寿时代开启健康老龄化的新征程。 一、深度老龄化的中国已开启长寿时代 在过去两个世纪中，大多数发达国家的人均预期寿命增加了1倍。水、食物、卫生、住房和生活方式改善、传染病免疫、抗生素和医疗保健的改善降低了全人群的过早死亡率，并在1950年之后降低了70岁以上人群的死亡率，加之出生率的下降，全球进入人口老龄化的轨道。根据“七普”数据，截至2020年11月1日，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2.64亿人，老年人口占比18.7%；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1.9亿人，占比13.5%。当65岁以上人口占比为14%时，则标志着进入深度老龄化的阶段。预计到2035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会达到30%；到2050年接近38%，同时80岁及以上的高龄老人到2050年会超过1.1亿人。我国在“十四五”阶段的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速，老年人口增幅将明显较“十三五”阶段加大，年均增加老年人口1000万人以上。从国际比较来看，中国老龄化的步伐明显快于其他发达经济体以及世界平均水平，我们从2000年进入老龄社会只用了20余年就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可谓已开启了新的长寿时代。 二、老年健康的标准和内涵 长寿是人类永恒的追求，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健康的长寿。人们在长寿时代要得到更富有、更丰富多彩的生活，其基础就是健康。长寿是健康的表现之一，但长寿并不是必然与健康同步的。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尤其是我国人口老龄化快速发展，我国国民对健康的需求快速增长，人们在希望“好看病、看好病”的同时，更加关注疾病的预防、个体功能的完善、健康状态的良好以及健康寿命的延长。我国虽开启了长寿时代，但还并未进入健康长寿时代。在人口老龄化的背后，还伴随着罹患慢性病等困扰。此外，老年人随着年事渐长，免疫力下降，受传染性疾病感染的风险也会有所增加，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也对老年人的健康有着重大威胁。世界卫生组织（WHO）对健康的阐述是：不仅仅是没有疾病和身体不虚弱，而是在躯体健康、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和道德健康四个方面皆健全的状态。2022年11月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中国健康老年人标准》，进一步明确了健康老人的9大要求：生活自理或基本自理；重要脏器的增龄性改变未导致明显的功能异常；影响健康的危险因素控制在与其年龄相适应的范围内；营养状况良好；认知功能基本正常；乐观积极，自我满意；具有一定的健康素养，保持良好生活方式；积极参与家庭和社会活动；社会适应能力良好。该标准旨在传递更积极的生活理念，即老年人群要从传统的以疾病为中心转变为以人为中心进行健康管理，带病生活是老年人群的常态，只要能有效控制，就是一个健康或基本健康的老年人。 三、科技赋能和主动健康的新模式 健康的五大基石，即“均衡的营养、乐观的心态、适量的运动、充足的睡眠、恰当的医疗”是保障长寿红利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8月举行的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提出，“要倡导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树立大卫生、大健康的观念，把以治病为中心转变为以人民健康为中心，建立健全健康教育体系，提升全民健康素养，推动全民健身和全民健康深度融合。”为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落实全国科技创新大会和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要求，以及《“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十三五”卫生与健康科技创新专项规划》等战略部署，我国十三五阶段启动了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主动健康和老龄化科技应对”，这是首个国家层面针对老龄健康开始研究项目的“里程碑”事件。该项目突出“战略前移、关口前移”，聚焦健康风险因素控制、老龄健康服务等关键问题。“早检测、早预防、早干预”是应对老龄化带来的各种疾病的最有效策略，与其患病后被动治疗，不如未病时积极预防、精准治疗和管理，并强调融合移动互联网、大数据、可穿戴、云计算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以健康失衡状态的动态辨识、健康风险评估与健康自主管理为主攻方向，重点突破人体健康状态量化分层、健康信息的连续动态采集、健康大数据融合分析、个性化健身技术等难点和瓶颈问题。通过科技赋能，实现构建以主动健康科技为引领的一体化健康服务体系，提升健康保障能力和自主性的目标，并发展适合我国国情的科技养老服务标准及评价体系，推进养老、康复、护理、医疗一体化的老龄服务体系建设，构建连续性服务的生命全过程危险因素控制、行为干预、疾病管理与健康服务的技术产品支撑体系，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科技支撑。 科技支撑相关领域中，涉及生物医学、细胞治疗、精准医学、大数据分析、转化医学、健康管理等领域。其中，基因测序、营养保健和细胞治疗等子领域率先受益。中国科学院、北京医院·国家老年医学中心、国家卫生健康委北京老年医学研究所、华大基因等医疗和学术研究机构和企业还在布局多维度增龄/衰老评估项目和长寿队列项目。其中，包涵多个主动的衰老干预计划，通过最新的科技手段，建立人群和模式动物的衰老大数据库，通过AI学习临床和分子数据，包括基因、病理、临床、影像等在内的数据资源，建模开发生物学年龄的科学计算方法，基于此算法对用户多项身体检测指标进行分析计算，揭秘衰老状态，并进一步解析器官水平的生物学年龄以评估器官的衰老速度，最终实现老年疾病的早检测、早预防、早干预，聚焦于预防未病。此外，还重视主动健康关键技术和产品研发、老年常见疾病防控和康复护理技术的研发以及健康管理、科学健身、老年失能和残疾人康复体系及医疗与照护支持技术的示范应用研究等多个层面。提升基层医疗服务水平，加强早筛早诊，变“被动医疗”为“主动健康”。倡导健康需要人类“主动”追求的理念，越主动才能越健康，用科技将我们的健康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实现健康中国战略。 2022年3月，为更好应对老龄化的挑战，国家卫生健康委等十五个部门联合发布的《“十四五”健康老龄化规划》，从宏观层面指导我国健康老龄化加速步伐。特别强调“十四五”阶段我国年轻老年人比重将增加，老年人受教育水平提高，健康需求日益旺盛，健康产品和服务消费能力不断增强。强调医养结合的内容，以需求为导向，合理规划、建设和改建医养结合机构，支持规模较大的养老机构设置医疗卫生机构，并按规定纳入医保定点范围。到2025年我国要实现的目标是：老年健康服务资源配置更加合理，综合连续、覆盖城乡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基本建立，老年健康保障制度更加健全，老年人健康生活的社会环境更加友善，老年人健康需求得到更好满足，老年人健康水平不断提升，健康预期寿命不断延长。 四、普及老年综合评估技术的临床推广 老年综合评估(comprehensivegeriatricassessment，CGA)是临床老年医学的核心技术，是筛查老年综合征的有效手段。CGA是通过采用多学科方法评估老年人的躯体状况、功能状态、精神心理和社会环境等，据此制订和启动以保护老年人健康和功能状态为目标的综合诊疗、照护计划，从而最大限度地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尤其适用于60岁以上，出现活动功能不全、伴有老年综合征、老年共病、多重用药、合并精神问题、社会支持问题以及多次住院患者。相比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等常见慢性病，大小便失禁、营养不良、衰弱、老年期抑郁、睡眠障碍、记忆力下降、谵妄、跌倒等老年综合征的表现更易被忽视，但其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及预期寿命影响很大。CGA可使医护人员全面掌握患者的身体状况，发现潜在风险，预防或减少老年综合征的发生，避免或延缓常见问题的出现，增强老年人的健康管理意识，延长预期寿命。我国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中也指出需要重视老年综合征和CGA。 2017年中华医学会老年医学分会发布《老年综合评估技术应用中国专家共识》，推荐实行分级评估，针对综合医院住院老年人、门诊老年人、社区服务中心老年人、养老机构及居家老年人采取不同的评估方法。不同场景下对老年人评估的内容侧重点不同。目前，多由多学科团队的成员评估，包括老年科医师、老年科护士、营养师、康复师、神经精神心理医师、药师等共同评估、管理、决策，为老年人制定综合的治疗、康复、护理、照护等计划，实施落实并监督、再评估效果、及时调整方案，使老年人能获得最优、最节省资源、最小化伤害的治疗抉择。另外，经培训的专职评估人员，如护士或技师等完成CGA评估。我国各级医疗机构也正在逐步开展CGA，特别是在老年医学科门诊及病房，但对于全国各地医疗机构CGA开展的实际情况却较差，普遍面临理念不够、认识不足，缺少有资质的评估员，CGA标准不统一、缺乏规范化、量表冗杂，无法收费及多学科协作开展困难等困境，仅为评估而评估，指导干预、再评价，推动分级诊疗及连续性老年医疗服务，甚至与医保付费挂钩都应用的很少。 CGA作为现代老年医学的核心技术之一，从“以人为本”与“全人医疗”出发，以“多维度评估”与“多学科协作管理”为特点，通过生理、心理、功能、社会/环境等全方位的评估方式，同时结合患者的治疗需求与意愿，对老年患者进行健康分级管理、指导临床诊治、预测发展转归，从而达到治愈可逆性疾病、控制慢性病、改善功能状态等目的，意义重大。今后建议一要依托老年医学教育体系，培训老年综合评估技能；二要加快建立CGA资质标准及收费标准；三要开发信息化平台工具，实现评估的便捷化。随着老年医学的不断发展与进步，CGA技术的进一步推广与普及势在必行，将有利于推动建设我国新型高效的老年医疗服务体系，全面提升老年人的健康水平，助推健康老龄化。 五、长寿红利和银发经济 《“十四五”健康老龄化规划》已强调，“长寿红利（thelongevity dividend）”的发掘是我国十四五阶段的重要内容。老年人群确实积累了更多的人生阅历、劳动经验、经济储蓄以及社会支持等有益收获，其寿命延长并不会削弱老年人在晚年历程为社会经济发展的贡献潜力。改变传统社会将老年人群与“疾病”“负担”“落伍”等负面印象耦联的刻板印象，新社会和新阶段的老年人群的身体素质、经济状况、文化水平等方面其实都比历史过往的“老年人”有了很大提高，意味着老龄化社会蕴含着巨大的脑力、经验、体力等相关可挖掘“长寿红利”。特别是老年人所拥有的经验资源，如果能够合理挖掘，将为老龄化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新动能。长寿时代未来更有意义目标是构建一个更加包容、友好的“不分年龄、人人共享”的社会，做好认识和使用好“长寿红利”的准备。 中国的老年人不仅人口基数大，而且还具有很强的消费能力，从而随着人口老龄化加重，带来了银发经济的爆发。在老年健康和功能良好的前提保障下，一要通过加强老年用品研发制造、促进优质产品应用推广，发展壮大老年用品产业；二要依托上述“主动健康和老龄化科技应对”等国家导向的科技项目，通过强化老年用品的科技支撑和成果转化，发展健康促进类康复辅助器具，推广智慧健康养老产品应用等措施，促进老年用品科技化、智能化升级；三要通过有序发展老年人普惠金融服务，提高老年人的产品和服务购买能力，从而有效提升我国宏观经济增长的消费拉动；四要重新理解科学技术在人口与经济社会发展中处于枢纽地位，特别是如何将数字资源、细胞资源等开拓养老服务视野，并加强对存量老年人和新增老年人智慧生活技能的培训，使之顺利进入智慧化生活乃至智慧康养。 综上所述，已迈入长寿时代的中国必须将健康老龄化作为未来的目标，积极有效应对老龄化挑战并善于变挑战为机会，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健康老龄化是践行积极老龄观、实现积极老龄化的必由之路和必要条件。在新征程上，我们要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根本指导，与时俱进、因地制宜地创造性落实党中央、国务院提出的“把积极老龄观、健康老龄化理念融入经济社会发展全过程”的任务要求，坚定不移地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成功之路，共创健康中国。来　　源：《人口与健康》2023年第1期 本期编辑：杨　英审　　稿：张　闽　 李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