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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洪:1981

未命名 2024年12月15日 16:30 2 立梅

背着被褥、拎着网兜,16岁的我独自从故乡汤阴乘坐火车到郑州,换乘长途汽车到开封,再换公共汽车到豆芽街,然后步行走到河南师范大学,当时庄重典雅的南校门没开,进的是西南校门(现河大邮局位置)。入学报到后,一直走向校园最北边,一路上看到了古朴的斋房、静雅的图书馆和庄严的大礼堂,一时间惊叹于大学之大、大学之美。随后在最靠近铁塔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学11楼103房间。窗后就是学校围墙,围墙之外几十米就是著名的开封铁塔,入校第一夜我就是在铁塔铃声中入梦的。

1981年9月13日的这些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时光如电,转眼已经过去四十年。

1.学长之爱

入学报到时最先认识的老师是辅导员。我们的辅导员是王刘纯、南中华两位老师,他们是七七级的学长。因为1977年是文革后第一次恢复全国高考,他们入学晚,所以还有半年才能毕业,这时候要一边学习一边留校工作,而我们八一级是唯一能跟前四届学长同时在校学习的人,世称“五届同堂”,实属难得和幸运。王老师和南老师对刚入校的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安排好班级宿舍、学生管理、教室教材、食堂饭票等事宜后,王刘纯老师还专门借了照相机带领我们到大礼堂、南校门、铁塔等处拍照留影,我们年级很多同学在母校第一张照片就是王老师亲自拍摄洗印的。要知道,当年通讯不方便,照相机也极为珍稀,这些及时拍摄洗印的照片是写信给家里人报平安时最好的礼物,能让父母兄弟姐妹直观感受学校面貌和我们的精神状态,从而更全面地分享我们的快乐。

中文系八一级六班女生全家福

王刘纯老师拍摄洗印

中文系八一级六班 11楼103宿舍“七星”全家福

王刘纯老师拍摄洗印

前排左一蔡英杰入校年龄15岁

后排左一李凌泽入校年龄16岁

随后,王老师组织他们七七级六个班跟我们年级六个班按序对接,传授学习经验。当时中文系每年招生200到220人左右(八一级招生人数是200人)、分六个小班,被称为“亚洲最大的中文系”(这个记录在1983年被打破,中文系从八三级开始每年招生260人)。作为六班班委成员,我们去七七级六班拜访对接,在宿舍见到了班长关爱和学长,关老师非常耐心地解答我们的问题,并约定了交流时间表。随后关老师和其他学长轮流到我们的宿舍给我们班介绍学习经验,其中有学长还未毕业就已经在国家级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多篇,也给入学不久的我们介绍学术论文的写法和经验,让我们感到十分震撼。这样的学习经验交流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让我们很快从高中学习方法转向了探索大学学习模式。

中文系八一级六班集体游园活动留影

王刘纯老师还经常在课后带我们到篮球场打篮球,有他这位校篮球队队员现场指导,我们的动作也越来越规范。后来知道王老师的书法作品已经在全国首届大学生书法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同学们更是对多才多艺的王老师敬佩有加。

到了二年级时,七七级学长李建伟老师成为我们的辅导员。最难忘的是李老师带领我们年级五个班去学校设在尉氏县的农场参加麦收劳动,跟我们同吃同住同劳作,同甘共苦,实际上当起了我们全年级男生那个集体大宿舍的宿舍长。他睡在那座大房子门口的铺位上,为大家守门,伤病饮食劳动诸事事事关心又细致入微,让我们感受到了兄长一般的慈爱。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八一级在四年里换了好多任辅导员,前后大概有13位之多,可能是系里对我们八一级关爱有加,想把他们每一位的绝学都传给我们吧。众多辅导员中,李慈健老师、夏林老师等人仍然是七七级的学长,他们同样对我们悉心照顾,他们的宿舍就在我们的平房宿舍之间,课余饭后经常和我们聊天,鼓励大家学习,为大家排忧解难。我们之所以跟他们一起住在平房,是因为我们八一级四年之中换了三次宿舍——第一次是入学时住学11楼,跟外语系共享。第二次是搬到学11楼斜对过的平房宿舍(其实是瓦房)乙四排、乙五排、乙六排,我们宿舍是乙六排最东边一间,依然离铁塔最近。第三次搬家在是八零级毕业后,我们男生搬进了学8楼。其中,住平房宿舍的时间最长。

搬家到学8楼去  左后平房就是我们的乙六排8号宿舍

后来的辅导员也多数是学长,其中有七八级学长陈江风老师、七九级学长郭天昊老师等,他们的关心爱护,让我们一如既往地感受到了温暖,学长们的言传身教,让我们感受到了母校校风的淳正。浸润到骨子里的河大印记应该就是这样一届一届传递下来的吧。

2.先生之风

在河南大学读书时的各位老师,正如群星璀璨,镶嵌在我们记忆的深空之中,多少年来一直熠熠闪光。看到很多同学都在这个系列的文章中追忆了各位先生的神采风范,我心有戚戚焉并完全赞同,因为大家说出了许多我想说的话。为了避免重复表达,我就不再一一列出老师的名单,而以我印象最深的几件事情来感谢所有老师。

老师们以他们不同的教学风格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记得当年我们曾把老师们戏分为“激情派”和“沉静派”两大流派,“激情派”激情飞扬、气势恢宏,振聋发聩,以宋景昌、王宽行、周启祥、何甦、李博、王立群等等老师为代表,文学课老师居多。“沉静派”看似波澜不惊但暗流涌动,逻辑清晰、论证严密,以程仪、王浩然、管金鳞、魏清源等等老师为代表,语言课老师居多。想来这都跟课程内容有关,试想面对“噫吁嚱,危乎高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狂放谁还能沉静下来?

但不管是哪位老师,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是一样的。每次作业发回来,我们都能看到老师们认真写下的批语,如果作业里有一点点闪光之处,老师就会加一句“欢迎面谈”,邀请学生前去面授机宜,以给予更多的指导和鼓励。我们当中很多同学都是因为这样的话才鼓起勇气去找老师单独请教的——因为在大学里不像在中学那样天天跟老师接触,刚入校不久的我们跟老师还有一定的距离感——这样的收获自然很多。而年轻的老师们更是勤奋,他们会在晚上直接找到宿舍,当面指导我们学习。入学不久,李晓华老师就连续几天晚上提着录音机到宿舍给每位同学录音,他教我们现代汉语语音课,录音是为了掌握同学们的语言面貌,以便在课堂上进行针对性教学。我来自豫北,方言中平翘舌音不分,我知道自己读得一塌糊涂,但录完音后李老师却鼓励我说:读得不错,音色很好,努力啊!这句简单的话让我找到了自信,对学普通话有了信心。李老师可能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给我后来的工作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每门课的老师都给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带领我们进入一个新世界,比如周启祥老师的现代诗歌,何甦老师的电影文学、刘思谦老师的当代文学、杜王香老师的文艺心理学、管金鳞老师的写作课等等,让我们每天都有惊喜。就拿古代文学来说,第一节古代文学课由白本松老师授课,白老师自我介绍“鄙人姓白,小字本松,温县人也”,幽默感一下子拉近了我们跟老师的距离。接着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幅自拟的长联,告诉我们古代文学史到底是怎样的星光灿烂、繁花似锦,让我们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门课,虽然来自豫北的我那时还不能完全听明白温县话,但白老师已经把我们带入了悠远奇妙的世界。要知道,当年中学课本里文言文有限,新华书店里也很少有古文观止、古诗词之类的书籍,来到中文系就像阿里巴巴打开了藏宝洞,珠玉遍地让人目不暇接。白老师讲神话传说和《诗经》,不久之后李博老师讲楚辞,李博老师非常有激情,每每讲课都慷慨激昂,观点尖锐深刻,很能引起同学们共鸣。后来是王立群老师讲《史记》,这是他研究生毕业留校后首次给本科生授课,我们八一级有幸成为王老师的第一批亲学生。王老师讲课如玉树临风,挥洒自如,神采飞扬,分析点评形象生动、深刻独到,极大地激发大家对《史记》的学习兴趣。

除了日常课程,我们还十分喜欢听讲座,中文系的讲座经常在十号楼123、124大教室举行,因为不受专业限制,只要喜欢都能来听,所以常常爆满,去晚了连教室门都进不去。系里的老先生们几乎都给我们开过讲座,拓展了我们的视野,让我们领略了大师风范。其中,王宽行、宋景昌两位先生的讲座大家印象最为深刻。王先生不仅把讲台作舞台,他还能把整个教室变成舞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把教室变成了沉浸式小剧场,他讲《木兰辞》演示上马、下马、射箭等动作,手眼身法步,步步精彩,让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临其境,在最短时间就让你理解古代文化的奥妙。宋先生声如洪钟、声情并茂,讲课极富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作者作品而喜怒哀乐、心潮起伏。

偶然听八零级学长说起,因为年龄原因,宋景昌先生给他们年级授课结束后就不再给本科生讲课了,以后主要以讲座形式跟本科生见面。我赶紧找来八零级的课程表,开始追宋先生的课。每逢宋先生上课,我就跑到八零级的教室跟学长们一起学习,反正都在十号楼,串教室很是方便。宋先生讲课语言犀利、举重若轻,一首长诗他可以纵横捭阖、鞭辟入里,一首小词他能够寻幽探微、千回百转。妙语连珠,让你会心一笑,广征博引,让你视野大开,赏析点评又往往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让人猛然醒悟、豁然开朗。宋先生的每一节课都是一次文学盛宴、都是一次美的享受,他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提升自己的文学鉴赏能力和审美水平。就这样,我听宋先生的课有将近一个学期,宋先生每次开讲座我当然也是每场必到。收获良多,这让我感到很幸福。

除了这种跨年级听课外,还经常有同学跨系听课,这跟考试完全无关,那时也没有学分制,全是兴趣驱动。比如我们上古汉语课时,就有一位体育系的董同学经常来听课,他是学武术的,他说学习古汉语是为了能够读懂读透武术典籍。因为课后经常交流,他和我们都成了朋友。毕业后多年未见,后来从网上看到,董如军同学早已成为业界知名的武术家、教授。

我们宿舍也有人跨系去听课,他就是“奥桑”王泽远。奥桑告诉我们“奥桑”是日语“王先生”的意思。奥桑有段时间痴迷学日语,就去外语系听课,经不住他的鼓动,我也跟着奥桑去听过几次。当时外语系日语课是小班授课,每次只有十来名同学一起围着大桌上课,并且女生居多,外来者便十分显眼,这对旁听者的心理定力是个严峻考验,但老师并不介意而是一视同仁。因为没有基础跟不上节奏,几次过后我就放弃了,奥桑却坚持学了许久。后来我们起哄,说他是为了跟外语系女生套近乎才去学日语的,他从不承认,并且至今尚未就范。奥桑跟外语系女生有没有发生过美丽故事我们不得而知,已经是资深媒体人的奥桑现在的日语水平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但那种有兴趣就可以深入学习、有爱好就可以随时听课的校园氛围,的确让我们感到舒心和自由,给了我们无限的成长空间。

入校两年下来,我们不但感受到了各位老师的关心和爱护,更得到了许多独立思考的鼓励。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要求我们在学术上不要迷信标准答案,不要迷信权威,要勇于质疑,要敢于在事实清楚、论据充分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观点,鼓励我们培育“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基本素养。知识的积累运用固然重要,但这种思辨思维、质疑精神、思考能力的培养才是最根本的,这让我们这些入校时的懵懂少年和无畏青年在心智上逐步成熟成长起来。思想启蒙、人文素养的滋养,校训“明德新民、止于至善”的浸润,在那时就把河大严谨内敛的学风慢慢植入到了我们的内心,并逐渐外化为“铁塔牌”的标签。

1985.6.21河南大学八一级六班毕业合影

前排正中是辅导员董武军老师

要说毕业后我跟哪一位老师的交集最多,那一定非王立群老师莫属!王老师在2006年登上央视《百家讲坛》,成为闻名遐迩的主讲人,作为亲学生的我们非常骄傲和自豪。不久后,已在央视工作多年的我也调到《百家讲坛》栏目工作,这让我跟王老师有了更多见面和学习的机会。跟大家在电视上看王老师的节目不同,我是在节目录制现场听王老师讲课的,这让我一下子就回到了多年前的课堂之上。

《百家讲坛》选拔主讲人的标准近乎苛刻,主要考察指标是学术根基、表达能力和人格魅力,候选人必须在这几个方面特别优异才能突出重围进入选拔流程,为此我们栏目组每年都会不停地到全国高校和学术科研机构反复选拔候选人。几轮选拔过后,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到五的人能最终登上讲坛,而要想成为观众喜爱的主讲人,还得继续经受观众和收视率的考验。王老师以他独特的魅力成为《百家讲坛》最受欢迎的主讲人之一,也是《百家讲坛》编导们最愿合作的主讲人之一。我当然也要跟王老师合作,继续为亲老师服务。因此,在王老师录制《百家讲坛》节目时,我基本上都会到演播室听课学习,几年下来,感觉像是跟着王老师又读了一次大学。就这一点来说,我比任何同学都幸福,我甚至想请王老师以个人名义亲撰并给我颁发一个“同硕士出身”证书,以证明我是一个好学的老学生。

2015年在央视导播室  献赠王老师七十周岁寿联

撰联于洪 书法魏留成

王老师还是央视许多重大节目争相邀请的嘉宾,他要求央视各栏目组在标示嘉宾单位、职称时,一定要写明他是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他告诉我“我是中文系、文学院的人,这必须说清楚”。王老师以严谨的学风成为《百家讲坛》主讲人当中的常青树,为提升河南大学的形象、提高文学院的声誉、提振广大校友的士气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要永远感谢王老师。

王立群老师《百家讲坛》节目片尾字幕

见证师生联手同心

我们的辅导员王刘纯老师也为《百家讲坛》节目做过贡献。河南大学中文系七五级学长、中山大学教授康保成老师在《百家讲坛》录制《戏里戏外说历史》系列节目时,我担任这个节目的策划和总编导,为打破节目片名千篇一律的电脑字体模式,为让片名更具文化内涵并体现中国书法风采,我特别邀请书法家王刘纯老师为这个系列节目题写总片名、剧目片名和分集片名,因为王老师和康老师本来就非常熟悉,于是他欣然应允。但题写片名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事情,而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总片名、剧目片名还好办,20集分集片名往往会在节目后期制作中不断修改,有时候因节目制作周期原因,修改稿还催得很急,所以往往因为我们节目的原因,一个分集片名王老师就要反复写好几次。

康保成老师精彩讲述《戏里戏外说历史》

很多时候,王老师都是在繁忙公务结束后深夜写好再拍照发给我的,还有几次王老师是在出差途中,没带文房四宝他就想方设法找来笔墨纸张,在宾馆房间写就。这项工作前后持续了不短时间,王老师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更没有耽误节目制作,这让我非常感动,而这一切又是无偿的,一分钱稿费都没有。最终,康老师的节目视角独特、深入浅出、精彩纷呈,王老师题写的片名大气沉稳、厚朴典雅、自然灵动,二者和谐共振、相得益彰。《戏里戏外说历史》系列节目播出后深受观众欢迎,节目的创新还得到了央视总编室的表扬。康老师、王老师的合作也成就了河大中文系系友联手传播文化的一段佳话。

王刘纯老师题写的总片名、剧目片名、分集片名

说到跟老师们的交往,还有一件跟学习无关的事情也让我记忆犹新。那应该是在1983年,内地电视台开始播放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当年十八、九岁的我们对武侠电视剧毫无免疫力,更何况到处传唱的“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唱得大家每天热血沸腾。可是那个年头,电视机还没有普及,看电视还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晚饭后我们三、四个同学心如猫抓,就在学八楼北边老师们居住的平房区逡巡,最终我们鼓足勇气敲开了杜运通老师的家门。杜老师听说我们想看电视剧《霍元甲》,非常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坐下,帮我们调了台,又陪我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忙去了。后面接连好几天我们都去杜老师家看《霍元甲》,并且一看就是两集两个小时,每次杜老师都很热情,给我们沏茶倒水,这让我们十分惭愧。几天后大家有所觉悟,觉得跟老师请教学习问题可以,但怎么能天天去老师本来就非常狭小的家里蹭电视并影响老师备课呢?这也太不懂事儿了吧?这不就是大傻子吗?后来我们就没敢再去叨扰,但杜老师对我们的热情和宽容,已经在我们几个傻小子的心底记了近四十年。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大学之德,日晖月曜。

3.体育之火

中国女排第一次夺得世界冠军的场景让我们心中的体育之火更加猛烈,虽然此前我们也经常打球、运动。入校的第一学期,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在日本举行,中国女排连战连胜冲入决赛。前边的比赛我们靠收音机收听,决赛当然想看电视转播。可当年电视机甚少,全校也没有几个地方能看。好在学11楼南的平房区后两排里有个建筑公司入驻,他们有一台电视机,于是就请他们把电视机搬到室外大家一起看,地点就在第五第六排平房之间、直对铁塔那条路的路东边,这是离铁塔最近的一台电视机。随后这成为了一种惯例,每当有重要比赛,师傅们都会主动把电视机搬出来跟大家一起观看。

电视机放好后,工人师傅们先入座,其他位置马上就被同学们占领,并且人越来越多。随着比赛的进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这里很快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前面是直接坐在地上的,接着是坐砖头矮物的,后边是坐凳子的工人师傅们,再后边是几层站着的,最后边还有几层是站在凳子上的,其他任何有缝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就连平时不喜欢体育的女生们也都抢占了位置跟着大声叫好和鼓掌。那几个小时真是群情振奋、热血沸腾,嗓子喊哑了、手拍红了都浑然不觉。比赛结束,中国女排战胜日本女排获得世界冠军,大家更是长时间地鼓掌欢呼,感觉铁塔的铃声都比往日激昂铿锵。心潮难平,于是大家结伴在校园里游走呼喊,路上不时遇见在其他地方看完电视转播的同学,队伍越走越大,欢呼声经久不息。印象中我们这边有人高兴得摔了暖水瓶,后来听说其他宿舍楼还有人点燃了床单、扫帚,真可谓欣喜若狂。

中文系八一级六班 乙六排8号宿舍(左后)

成员合影(缺1人)

女排夺冠激发了我们的民族自豪感,体育精神激励了我们的拼搏斗志。知行合一,对于体育运动我们就更加痴狂。在我们宿舍,一台收音机听体育新闻和现场解说一场不落,足球篮球排球羽毛球每种都练,尤其是足球,成为我们的最爱。以至于到后来,大家对每一项体育运动的规则都耳熟能详,对国内外每一位著名运动员的身高体重、籍贯战绩、技术风格都倒背如流,成为不折不扣的体育迷。我们当然不是光说不练,而是每天都要去球场运动。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们中文系足球队曾经写下了一段传奇——长时间保持不败记录,并且都是对阵体育系足球队。

我们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八零级师兄和八二级师弟中踢球的人不多,八一级成为了中文系足球队的主力,刘祥麟、周玉合、郭海龙、张伟、李学民、王泽远、耿斌、李凌泽和我等等是常客,我们年级海拔最高值、校男篮队员胡德岭同学也时常上场。再进一步说,那时的中文系足球队以八一级为主,八一级以六班为主,六班以我们宿舍为主,守门员是我舍在全校足球界知名的“铁门”周玉合,队长则是我舍的校男排队员刘祥麟,作为体育班长的我很为此自豪。

因为每次练球踢球时南操场都人满为患,我们后来就去开发西边的体育系操场,趁人家不用场地的时候踢。好像除了我们,其他系也没人敢去那里出没。随后我们就跟体育系足球队狭路相逢了——那是人家的地盘不可能不见面。

两队相见,直接“切磋”。开始我们心里没底,不光是因为客场作战,还因为他们都体能好、体格壮、技术高、身体柔韧性和协调性强,更何况他们队里还有几位是足球专业的学生——人家可是从小练足球的。没想到,第一次切磋我们居然赢了,这让我们信心大增。随后每周我们都会跟他们切磋一、两次,每次我们都斗志昂扬,结果不是我们赢就是平,他们却一直赢不了我们。这让这群猛男耿耿于怀,他们没想到“文里文气”的中文系学生居然这么刚猛难拿,于是发誓要灭了我们这帮秀才。每次他们都憋足了劲要怼死我们,但直到1985年7月我们八一级毕业,他们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但我们和他们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比赛后常坐在一起聊天笑闹,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因为没赢过我们就感到特别没面子,因为我们私聘的免费教练就是他们体育系足球专业的杨同学,相当于我们是用少林拳法打败、战平了少林派。但在我们毕业之后,中文系足球队的这个金刚不坏之体是什么时候被破的,至今不得而知。

2000年毕业15周年

中文系足球队乙六排8号宿舍部分队员重访旧居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要求读书人一样也不能少,孔子不但驾车射箭水平高超,据说还是善于奔跑能徒手捉到兔子的运动健将。所以,即便从传承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说,中文系学生也不能偏废体育而是要身体力行,体育运动不但能强健体魄培育敢拼敢赢的意志,还能让你深刻理解尊重对手、追求极致、永不言弃的体育精神。我至今都很怀念和感激母校的运动场和中文系的体育氛围,想念当年一同抛汗水、忍伤痛的队友和对手们。

4.美味之叹

我们入校时校名是河南师范大学。当年师范院校的学生每月都有二十一块五毛的生活补贴,其中四块钱留存为集体助学金,每月饭票就只有十七块五毛,平均每天的伙食费不到六毛钱,饭票由生活班长每月发到每个人手里。而学生食堂的菜价记得是带肉的菜两毛五一份,素菜一毛到一毛五一份,烧茄子两毛一份,咸菜一、二分钱。那时还需要粮票,每人都得自己从家里找来带来,全国粮票最好用。主食当中30%是粗粮,记得有一个学期还因故把主食改成了70%是粗粮。不管粗粮多少,能吃饱就算不错,但这一点伙食费怎么能吃饱呢?女生还好一些,对于运动量大、饭量大的男生来说,必然是不够吃,其余全靠家里支持。不过在那个年头,家家都很紧张,支持力度也很有限,所以当年我们都是省吃俭用,还经常会饿肚子。后来有了经验,晚上多买一个馒头、留些咸菜,饿了倒碗开水就着吃。当年哪里有校门外的那么多的小吃摊、小吃街?没有能吃得起的顾客呀。西门外有几家小店,但我们极少光顾。所以就有了星期天去书店街看书买书后转到古楼广场时,几个人集资买两根香蕉品品味、大家合伙买一只小螃蟹尝尝鲜的故事。当时几毛钱就能买一本小书,一两块钱就能买一本好书,范文澜先生的四卷本《中国通史》定价八块钱,所以大家宁愿挨些饿也要买书。    

 

乙六排8号窗前的午餐

当时我在宿舍算半个土豪,因为我父亲有工资,没钱了可以厚着脸皮写信要一点儿。有时候我们三五人上街,我会请大家每人来一份开封炒凉粉,小小的一碟每份两毛钱,但炒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吃起来酥脆可口又软糯弹牙,感觉那就是人间至味。因此开封炒凉粉就成了我的最爱,后来每次去开封必吃炒凉粉,却再也没有吃到那么用心炒制的凉粉,感觉味道也跟原来相差甚远。

集体饥饿感的消退大概是在1983年夏天以后,因为包产到户政策那时已经在河南全面推开,同学们家里的经济状况都逐渐好转,学生食堂的粗粮比例也下降了,有的食堂开始提供宵夜服务,夏天销售冰糕、冰水等,校园里路灯下卖茶叶蛋等小吃的教职工家属也多了起来,吃饱已经不是问题,但有些事情回想起来还是让人忍俊不禁。

记得有一次发还了一些伙食费结余,每个人大概领了十块钱左右。晚上饿了,宿舍有人提议吃茶叶蛋,那可是我们平常舍不得吃的好物,于是派代表外出采买。每人两个茶叶蛋吃完,唇齿留香、意犹未尽,有人提议再买,于是又派人去采买。吃完之后还有人喊没吃够,提出“要吃就吃过瘾”,提议再换人采买一轮。一连几轮下来,每人都轮流出去买过,每人都吃了不少。最高记录是有人吃了十四还是十五个茶叶蛋,最后大家都撑得起不了身,只好开了很长时间的卧谈会来消食。这是最为奢侈的一次盛宴,成为我们宿舍难得荒唐的一桩笑谈,流传至今。

2015年毕业30周年返校  乙六排8号宿舍成员合影

茶蛋盛宴这些人都有份儿

相比七七、七八、七九级的学长,我们已经很幸福,虽然我们也算饿过肚子,但他们吃的苦比这些要多得多,很多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在上学,压力巨大。到我们这一届,大龄学生比例降低,主要是应届生和复读生,入学平均年龄大概在18、19岁,基本没有了来自家庭的负担。但我们小时候经历过贫困,生活在牛耕和拖拉机并存的时代,能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和户口已经非常满足、非常自豪,饿点儿肚子根本不算什么。因为那时候高考录取率很低,河南的录取率更低,有幸考上大学成为“天之骄子”,我们既有荣誉感也有使命感,因此也不会计较吃穿更不会去攀比吃穿——至今依然如此,这不仅仅是因为没钱,更是因为我们知道,读书和理想才是人生最好的美味。

阳光清澈、天空清爽,那是一个青春飞扬、梦想金黄的时代。

2015年毕业30年返校  中文系八一级六班合影

5.团聚之情

母校情、同学谊,是永恒不变的话题,绝大多数人都对母校有着深深的眷恋之情,毕业之后多回母校探望是多数人的同一个梦想。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全年级同时返校很不现实,但如果一个小班的全班同学都返校一个月或半个月,仍然各住当年的宿舍当年的床,仍然一起上课一起打饭一起运动,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我们又将收获多少人生的感悟?考虑到现实,恐怕这也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但在关键节点返校团聚却是我们共同的期盼。

——因为大学四年,正是我们身体成长与心灵成长的黄金时期,母校给予了我们丰厚的营养,让我们羽翼渐次丰满、心意不断坚定,老师们给予了我们真诚的教导,让我们全面成长,并为我们无限充值了迎风飞翔的勇气。

         

1985年7月毕业至今,我们中文八一级的年级大团聚有过四次——毕业10周年聚会(1995年)、毕业15周年聚会(2000年)、毕业20年聚会(2005年)和毕业30年聚会(2015年),班级小聚当然更多,虽然每次相聚都不可能全员到齐。

每次返校大团聚,系里、院里和学校都非常热情和重视,但我们总觉得时间匆匆,无法表达对母校和老师们的深情,所以每次返校后都仍然对下次相聚充满期待。

2015年毕业30年  八一级六班与老师学长们合影

我们毕业30年聚会时,看到同学们顶风冒雪从新疆、广东等四面八方赶回母校,自是非常感动,把酒叙旧,更是感慨万千。我一时兴起,遂以中文系八一级我们六班三十五名同学的名字以诗经体连缀成篇,并与同学们分享,以作聚会纪念。后魏留成同学专门以此写成书法作品赠我,至今收藏。只是当时未敢把记老师的那一章公布,一是感觉妄写先生们名讳多有冒犯,二是未能记录全部授业老师恐有得罪。如今一并贴出,虽难免牵强,但可表寸草之心,谨以列出的老师为代表再次感谢所有师长和忍辱负重的伟大母校。

《汴风·春水》

春水漾漾  绿柳飏飏

丹莉芬芬  建新载阳

春之日贵书  太学其煌

英杰晏晏  有学汴梁

童子俊启  学民书强

玉慧于心  文泽尔藏

 

夏水涣涣  鸣蜩央央

薇萍青青  影双林广

夏之日尚学  奋之有刚

崇娴圣文  传增贤章

金瓯银才  恪劼韬光

怀彼洪愿  泽远道长

 

秋水汤汤  高天朗朗

秋英灿灿  载绛载黄

秋之日业成  玉合印璋

如狝立军  卫国守疆

尔如月出  素娟清光

持平居正  将子远航

 

冬水茫茫  雁阵行行

玉梅夭夭  雪丰松昌

冬之日长忆  思我同窗

三十有年  天各一方

明德新民  初心不忘

成家立业  岁月绵长

 

河水泱泱  嵩岳苍苍

高士济济  名校流芳

昔之日受业  师恩浩荡

君恒严铮  传道有方

晓华清源  振犁春祥

金麟访秋  冬冰景昌

耀钦庸懋  何甦王香

运通锺彦  本松永茂

怀通文田  连波海江

文金兴业  琛珏遂工

立群宽行  思谦中良

师名永志  勿曰犯上

俊山豫林  浩然增杰

传我薪火  安澜启祥

 

汴水沧沧  铁塔卬卬

我心明明  母校其光

今之日恒聚  有慰长想

越陌度阡  踏雪履霜

祥麟其敏  凌泽跨岗

杰虎陟岭  迹留成行

谅尔未至  思尔心伤

月有盈亏  来日方长

旧文稚影  素心铭记

佳酿醇醪  玉阁珍藏

师生如仪  嘉年成祥

举觞共祝  母校永无疆

我们三十五人只是三十五颗水珠,六班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中文系八一级只是母校众多道浪潮中的一小部分,只有在母校的大海中,我们才能吸纳澎湃的力量,才能绽放出生命的光彩,我们跳荡的人生音符才能汇入母校的大合唱:

嵩岳苍苍 河水泱泱

中原文化悠且长

济济多士 风雨一堂

继往开来扬辉光

四郊多垒 国仇难忘

民主是式 科学允张

猗欤吾校永无疆

猗欤吾校永无疆

——《河南大学校歌》

作词:嵇文甫 作曲:陈梓北

2015年毕业30年

中文系八一级与领导、老师和学长们合影

2021年8月13日

作者简介

于洪,河南汤阴人,河南大学中文系八一级学生。毕业后为高校教师,1997年考入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任主持人、编导,2000年参加央视主持人大赛被选为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直播中国》主持人、记者,后任《百家讲坛》主编、大型纪录片《中国影像方志》执行总导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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