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遍西安地铁的贴膜摊主，在小红书拓展人生

不管在哪个城市的摆摊儿队伍里，贴膜都是不可或缺的摊位。他们总是能掏出各式各样型号的手机膜，具备不同功能性的钢化膜、防蓝光膜、防窥膜......能够让你不用网购等三天，而是三十秒，就迅速给手机换上新的保障。 就是在摆摊人里我看到了一位跨界青年，西安的职业摆摊人——大雁，摊位招牌是手写的“古法贴膜”几个大字。 /图源受访者 但同时，他的小红书动态大多是自己的摄影作品，从已被渐渐遗忘的本土植物荇菜（没错就是《诗经》里的那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荇菜）、妖艳的彼岸花，到钟楼、兵马俑、广仁寺等地标或古迹，对于一个爱好者来说，都拍出了一股新意。 /荇菜系列照片的阅读量，图源受访者 在我眼里，摆摊人的货物同质化严重，大部分时间身处街头。我似乎没法把都市里的摆摊人和艺术爱好联系在一起，潜意识里会觉得：像是城市里的NPC。 我不知道大雁为何选择全职摆摊、摄影之于他的意义，所以我打算和他一起出摊，顺便聊一聊他的想法。 - 01 - 我沿导航走到了西羊市疾控中心附近，在“古法贴膜”招牌下见到身着短袖短裤的大雁，他身材偏瘦、戴着眼睛，摊位比我想象中更小，大约一个床上桌的大小。 招呼我坐在一边的小马扎后，没聊几句，他又把摊位从路边搬上了路缘石上面的区域，挪动不到一米。 “下边归交警管，上边归城管，我也是摆摊一段时间才知道的。”大雁这么和我解释，他担心和我聊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城管的到来，所以得先搬上来，可以规避不必要的麻烦。 /深夜的回民街，图源受访者 八点出摊，在我来之前的半小时，大雁才贴了一张膜，周内的人流量也不多。摆摊的平均收入每天在100元，加之疫情原因，生意不稳定。 去年到今年，西安大大小小发生疫情传播几次，回民街也几次封控管理，大雁几个月没有出摊。 另外，贴膜这个小行当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 他说自己全职摆摊已有六七年，说起过去的生意和关于贴膜同行的听闻：“14年那时候贴膜才最容易赚钱，贴一张钢化膜50块，但还是有人贴，因为贴膜是个新鲜事。” /图源受访者 本以为摆摊贴膜的经营负担小，但手机的更新换代很快，他积压的货已经有几千张膜。 前几年，大雁还在钟楼商圈、鼓楼附近摆摊，生意也好。晚上听各式各样的歌手唱歌，《蓝莲花》听得烂在耳朵里。 但他怀念那个时期，因为在他记忆里，鼓楼背景中的晚霞美得不可言说。也是大约那时起他开始喜欢拍照，无奈没有相机，只有一台索尼卡片机，是他用前单位的赔偿金购买的。 /图源受访者 “有人羡慕这种状态，但怎么说呢，打个比方，我每天都要出摊，日落我几乎看不到，日出我也看不到，在睡觉，所以还是很羡慕朝九晚五的工作。我休息的时候都是下雨天，唯一能看到（日出）就是有疫情。”提到近几年火热的“摆摊热”，他这样总结道自己的生活状态。 对于摆摊，其实与他十年前的人生选择以及一种不太常见的“随性”态度密不可分。 - 02 - 大雁的小红书笔记里，有一组京汉火车站旧址的照片。车站由法国人设计，外观充满西式建筑风格，位于武汉，和西安的古建筑大不相同。 他是湖北荆州人，高中学历。十年前，他打算离开当时工作生活过的杭州，到了汽车站，决定哪有票就去哪，刚好开往西安的大巴在售票。于是他一路前往西北。 “没什么原因，就是随机的。包括我生活中也是，可能第二天要做什么，我前一天晚上也没决定好。有些人会规划，要去哪里打卡之类的，我不是那样。”他这样解释自己来西安的原因。 /图源受访者 来到西安，他工作一年多，觉得上班很没劲，之后就选择摆摊。在做手机贴膜之前，也卖过明信片，但利润更低，消费群体是学生，生意难做。 摆摊的生活习惯了，和上班心态大不相同，也就很难去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没有那样的耐心，也不想被束缚，同时年龄也是一个门槛。大雁自嘲道：“我这个年龄人家也不会要我。” 当晚，在随后的两个小时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来到摊位前询问价格。一个大叔想贴一张曲面屏的钢化膜，他拿出手机，上次贴过的膜边角处已经碎裂了。 大雁向他解释，曲面屏的膜更容易碎裂，并且建议他不要把手机和其他物品同时放进口袋。这是他的习惯，每次贴膜都会顺带把顾客的手机壳擦拭干净，包括厨师、建筑工人。 /图源受访者 得知大雁这里没有钢化膜，且普通膜和他之前贴的价格一样时，大叔决定不贴了，而大雁也不打算让价，他不喜欢讲价的顾客。 大雁说西北人讲价的方式都一样，诸如“老板你给我便宜点儿”、“xx卖不卖？”等显得生硬的表达和语气，让他觉得不适。 但生意受影响后，大雁也不得不去适当退让，去招揽生意。 /图源受访者 某次有顾客一根安卓数据线，大雁没法给他验货，等那位顾客走出两百米后，大雁才想到可以用充电宝连接另一台充电宝的方式验货，就跑出去追上顾客，成交了这单生意。 在不断迁徙的摆摊生涯及异乡生活里，他适应了西北的食物，鼓楼的晚霞不复存在，手机保护膜在一年年更新，但有一项东西却不变地保留下来：他对摄影的爱好。 - 03 - 从大雁在钟楼摆摊时算起，他保持摄影这个爱好已经十年了。直到去年双十一期间，他添了第一台单反：富士X-T4 16-80，花费一万三千多元。 在此期间，他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摄影，去报一个课程、请教专业人士，而是自己摸索，最多上网搜查一下，在一个摄影爱好者的微信里交流。 拍照的习惯上，他通常只喜欢挑人少的景点、自然景观作为拍摄素材，也没有和很多人一起出行的经历，最多和一两个同样爱好摄影的朋友一同前往。 历史古迹、文物都是大雁的拍摄素材，所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是他期待已久的一站。 /图源受访者 为了方便拍摄，他特意决定在8月份下旬疫情管控后，开馆的第一天再去，当天几乎没有游客，如同包场。 除了博物馆，丽山园（秦始皇帝陵遗址公园），大雁和朋友全程拍完共花费9个小时，他说这很“费腿”，而只是逛完博物馆都需要2-3小时，加上站着找角度拍照，体力消耗超出想象，也只有热爱能撑得起这一切。 类似开头提到的荇菜等花草也是大雁的拍摄素材。九月份他先后拍了彼岸花（学名：红花石蒜）、桂花、地肤草。 /图源受访者 除了受欢迎的奇花异草，大雁最满意的还是西安地铁LOGO的系列照片。在2021年他已经拍完西安地铁的八条线，包括但不限于logo、文化墙、站内外风景，相关的内容点赞最高超过3000。 /图源受访者 为了拍完这个系列，他都是利用下雨天或出摊前的时间，花了一个月才拍完。这样的行为似乎只能在电影里出现：为了兴趣爱好，坚持一件事到接近偏执的程度。 也因此我知道了：乘坐西安地铁如果超出3.5小时，将按照最高票价收费。他每次拍一条地铁线路，都会在这个时限之前出站，下一次再进站继续拍。 拍地铁内的logo、文化墙有另一重挑战：因为人防工程等涉密信息，地铁工作人员会劝阻。只能偷拍。以二号线为例，一共20站，以钟楼站为中心一分为二，拍完从钟楼到北客站再返回，这样一趟需要两小时多。 /拍摄地铁所用的时间，图源受访者 也有的时候，下大雨没法出摊，于是大雁一口气拍完了5号线，全程耗时接近7个小时。 最终的效果是震撼的，站点logo设计由西安美院完成，一站一景，单独定制，按照这一站的历史文化、路标地名设计，非常具有西安的人文特色。 其中三、四号线最为突出。这个系列照片也得到很多网友的喜欢，有人表示“我一本地人都没关注过地铁站的logo”、“你完成了我的梦想，从西安2号线刚修我就想拍了，无奈没有时间和机会”。 简洁富有代表性的logo和精致的浮雕墙壁，像是暗藏着的城市彩蛋，只等待细心的人驻足观察。 /图源受访者 “按快门的那个瞬间，很舒服。尤其是你当拍到了特别好的场景时。”大雁说。 他的确能够从摄影中得到乐趣、放松自己，而与这份爱好匹配的是，镜头之后他对美的观察力，即便对专业的摄影师来说，这也是比摄影技巧更重要的一点。 - 04 - 其实大雁并不认为自己在搞“摄影”，他觉得专业和艺术的领域离他太远，“拍照”一词才更贴近。 但这并不影响他坚持自己对于照片质量的标准。想拍出好的照片，除了在现场用心，花功夫调整合适的光影、角度，构图要有新意，否则会让人感到审美疲劳。 /图源受访者 拍彼岸花的那组照片，大雁去拍摄镜中倒影，呈现不一样形态；有一位他喜欢的摄影博主，拍博物馆和展陈的文物，也会采用与官方图不一样的角度，而他也从这位博主那里学到了不少。 在采访当日，除去他的摆摊生意、摄影爱好，我还会好奇他会不会将摄影发展为副业，或一项职业道路。 但他表示：随缘。如果接一个商单，要和人打交道，和拍静物不同，要和客户沟通各种各样的细节、后期修图......这都会磨灭掉他对摄影的热情。 “如果这样我还不如摆摊多挣点呢，现在即便会去拍人像，也是帮认识的网友免费拍。”他说。 /图源网络 如果要在“摄影博主”这条路上走下去，也很难避免个人偏好与受欢迎度的抉择。 如果是职业摄影师，可以把作品放在摄影网站上售卖，但这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在起初的一段时间，可能很难得到什么收益。 尽管他并不打算通过爱好获得收益，但在他的小红书内容里，你能看到严谨的措辞、丰富的表达，并不会让人和他的教育背景联系起来。 对于经营自己的自媒体账号，成为“摄影博主”，他也没有想法。还是秉持着“随缘”法则。 /大雁的小红书主页 这其中当然有冲突，他很满意、认为会火的一些照片在网上反馈平平，但他认为很普通的素材却能得到网友的喜欢。 或许让爱好只成为爱好，对很多人反而是好的选择：至少它能一直为繁复的日常生活留一盏灯。 这个时代的很多声音，总是在告诉我们：要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要找到Passion。但这并不容易。 像大雁一样的人是幸运的，一项爱好能够在俗世生活托起自己，像安全屋一样避开外界纷扰，承载自身的想象、创造、自我满足...... 常年接触玻璃面板的手，也可以举起镜头攫取形态各异的美。热爱，只与一个人的投入有关。 ps：原创不易，转载、商用本文配图，请联系作者 - END -